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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密室藏奸 将军露真相(第1页)

深宵喋血 君主费心机

冯琳退了两步,雍正笑道:“朕做的事,谁敢闲话!”踏前一步,伸手又拉。冯琳忽道:“四贝勒登了大宝,我还未贺。恭喜皇上呀!”雍正一怔,道:“你何必来这一套?”冯琳道:“光明大殿的遗诏改得真好!”雍正一惊,想起遗诏正是她和天叶散人去偷,由隆科多改的。变色说道:“你在外面乱闯,对什么人说了没有?”冯琳道,“我还知道大体,怎敢乱说。不过若是有人招恼了我,那我便要嚷出来了。”允禵虽除,众皇子的羽翼还未完全剪除,此事若宣扬出来,雍正皇位不稳,欲焰登时熄了一半,笑道:“好啦,那么我以贵妃之礼,正式接你入宫,咱们再为夫妇。”冯琳道:“那以后再说。”雍正道:“你不依我,我就把你的李哥哥杀了!”

冯琳一惊,心道:入宫最少还有半月,能避过一时就算一时,一笑说道:“夜深啦,你不睡我也要睡了,我回去啦。”雍正见她口气已软,心道:富贵繁华,谁人不想。这丫头不过是自高身份,一定要正式受了册封才愿意罢了。心中一喜,挥手说道:“好啦,你回去吧!”

冯琳走了两步,还未跨出房门,雍正忽又招手说道:“回来!”冯琳一惊,回头说道:“皇上真难伺候,你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?”雍正迟疑半晌,说道:“你在江湖闯荡,也顾不得修饰颜容,头发乱了不理,饰物掉了不管。我要叫宫娥替你修饰一下。”冯琳甚为奇怪,为何皇上要管到这些事情?

雍正进入内室,过了一会,带了两名宫娥出来,一个手捧梳妆盒,一个手捧脸盆,替她梳头整衣,冯琳甚不耐烦,忍着气由她们去做。一个宫娥在梳妆盒中取出一个小盒,里面装的好像是胭脂,宫娥挑了一点,抹在冯琳臂上。冯琳道:“胭脂为何涂在臂上,一团红的,多么难看!”举袖一擦,竟然揩拭不去。雍正哈哈笑道:“你用水洗吧!”冯琳颇为诧异,在宫娥手中,抢过手巾,在脸盆里一浸,用力揩抹,不料越抹颜色越红,雍正哈哈大笑,得意之极。

原来雍正见她如此关心李治,醋气攻心,生了好多疑虑,所以叫宫娥用守宫砂试她一试。“守宫”就是壁虎,守宫砂的制法据说是以朱砂和牛羊脂喂壁虎食,日久之后,壁虎腹作赤色,通体透红,把它的血取了出来,混入胭脂,涂在女子臂上,若是妇人的话一抹便去,若是处女的话,则无论怎样洗抹,颜色越发鲜艳。有一首咏守宫砂的诗道:“谁解秦宫一粒丹,记时容易守时难,鸳鸯梦冷肠堪断,蜥蜴魂消血未干;榴子色分金钏晓,茜花光映玉鞲寒;何时试卷香罗袖,笑语东君仔细看。”这首诗说得很“风雅”,但拆穿来说,不过是侮辱女性的把戏。

冯琳年纪还小,怎知皇帝是用守宫砂试她,洗抹不去,气愤愤地道:“你捣什么鬼?”雍正一笑叫宫娥扶她出房。冯琳一气,摔掉宫娥的手,自己跑出去了。

第二日,年羹尧将父母请到园中,举行收“女儿”的庆典,冯琳任由他们摆布,年羹尧的母亲痛惜冯琳,知道此番认了“女儿”之后,她便要被送入宫中,甚为难过。替冯琳梳头时,险险滴出眼泪。冯琳瞧在眼内,低声说道:“姆妈,我实在舍不得你。”年羹尧的母亲道:“孩子,我也舍不得你,只怨——”她本想说:“只怨年羹尧这孩子没福。”底下的话,到了口边又咽回去。冯琳何等聪明,早知其意,道:“羹尧哥哥,为何不来看我?”年羹尧母亲道:“你今后是贵妃啦,没有皇上之命,他怎敢私自见你。”冯琳道:“你告诉他,我挂念他。”年母道:“好孩子,我知道啦,以后你在皇帝跟前多招扶他。”转过身,偷偷抹了一滴眼泪。

晚饭时换了双魔看守,萨天剌捧饭入来,愤然说道:“琳贵人,请用膳!”冯琳道:“萨伯伯,你为何这样叫我?”萨天剌道:“哈,你又叫我做伯伯了?你不是要把我刺个透明窟窿吗?”萨天剌以前将冯瑛误认冯琳,几乎吃她刺伤。此恨至今未消。冯琳诧道:“我岂敢跟你动手,你这是哪里话来?”萨天剌见她态度自然,不像出于假冒,奇道:“就是上一个月,就在年家附近,你不是大骂我们,还将二伯(萨天都)刺伤了吗?”

冯琳跳起来道:“真奇怪,这事情我现在还未弄清,那天我根本未出过房门,年羹尧一回来就说我曾与你们交手,我还以为他是活见鬼,而今你们又这样说,莫非世间上真有一个与我极为相似的人,你们把她当成我了?”萨天剌一怔,他也不知冯琳还有一个孪生姐姐,十六年前,他在太行山上抢了冯瑛,后来被易兰珠偷去,再后来他在钟万堂手里又抢了冯琳,始终把两姐妹误为一人。闻言奇道:“那天真不是你?世间上哪会有两个这样相似之人?”

冯琳忽道:“萨伯伯,是你抱我进宫的是不是?”萨天剌道:“怎么?”冯琳道:“请你告诉我,我的父母到底是谁?”萨天剌一惊,心道:“我就是你家仇人之一,怎能说给你知。”干笑一声,说道:“我不是对你说过许多次吗?你是路旁弃婴,我将你拾回来的。”冯琳小嘴一扁,道:“我不信!”萨天剌道:“你不信我也没法。”冯琳忽道:“若我是弃婴,你将我拾了回来,那么你就等于我的重生父母,我就等于你的女儿了。你没有女儿,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?”萨天剌心中一酸,道:“你是贵人啦,我怎敢高攀!”冯琳忽道:“萨伯伯,你年纪也一大把了,还在宫中执役,是何苦来?不如你助我逃出去,我侍奉你终生。”萨天剌心中一动,他投靠允祯,本来是想做“国师”,不料中原能人甚多,在允祯门下,一直被了因哈布陀等人压着,出不了头,十多年来,始终是个卫士,而今还要听年羹尧使唤。闻言心动,想道:“与其郁郁不得志,倒不如有个女儿侍奉天年。”但想起皇上与年羹尧手段之辣,他虽有魔头之号,也自胆寒。

冯琳眼睛露出哀求的眼光,萨天剌打了一个寒噤,急忙避开,道:“你别胡思乱想啦,我出去了。”冯琳好生失望,吃过晚饭,趺坐床上,好像老僧入定,面壁出神。听得园外打了二更,忽然想道:“这房中有复壁暗门,通到外面,我何不出去看看?”又想道:“出去也没有用,外面有人把守,我如何能够逃脱。而且李治哥哥又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。”死了此心,又坐了一个更次,听得三更鼓响,门外有脚步之声,似乎是双魔换班,冯琳心道:“我在此呆坐也是无法,不如出去看看,双魔对我不错,若然是他们换在园中把守,也许不会拦我,我再见一次李哥哥,那时死也甘心。”走到帐后,一按墙壁,开了暗门,走入复壁。

复壁中黑黝黝的,冯琳正摸索间,忽觉有一团黑影向自己移动,冯琳大吃一惊,把喂毒的匕首夹在掌中,只听得有人低声说道:“琳妹,噤声,是我!”

这时入了复壁一阵,眼睛已渐习惯,黑暗中依稀分辨得出年羹尧的面影,冯琳收了毒刀,蠕动身子,慢慢凑近,双手相握,静寂中年羹尧听得冯琳的心卜卜地跳。

良久,良久,冯琳才说出一声:“你来了?”年羹尧道:“我知道你挂念我,我冒死也来。”黑暗中冯琳面上掠过一丝笑意,说道:“嗯,我知道你会来的!”

冯琳自从在杭州见了年羹尧后,就觉得此人似曾相识,后来又到年家来住,情苗本已暗生。这时被年羹尧宽大的手掌握住,面热心跳,想道:年羹尧也未必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坏,也许他是像我一样,和师父合不来才离开师门的呢!

喘息中但听得年羹尧问道:“你想逃吗?”冯琳道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年羹尧笑了一笑,道:“我劝你不要逃了,今时不同往日,皇上亲在这儿……”

原来自那次冯琳在复壁逃后,年羹尧细心检查门户,发现秘密,暗赞师父用心之巧,初时想把暗门堵塞,后来一想,也许还有后用,索性增设机关,又从外面掘了一条地道通了进来。

冯琳听了年羹尧的话,心中一冷,道:“你统率大军,也怕他吗?”年羹尧道:“我偷愉进来,不能耽搁,咱们先把要紧的话说了。”

冯琳一厢情愿,尽从好处着想,以为年羹尧既肯冒险到此,一定是设法救她来了。笑道:“有什么紧要的话呢?”年羹尧迟疑半晌,尚未想好说辞,冯琳挨近了他,悄悄说道:“我也有要紧的话要问你,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,不知是不是在梦中?”年羹尧道:“我也好像见过你的,那么说来,咱们很有缘分。”冯琳道: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,我总觉得你是我一个很亲近的人,就像兄妹那样的亲近的人。”

年羹尧心中暗笑,想道:“小时候咱们一同玩耍,那时师父骗说你是我的疏堂妹妹,我也信呢。”冯琳续道:“现在我真是你的妹妹了,我很高兴。我真不想进宫里去,嗯,你还能像以前在杭州的时候一样,偷偷放我们逃走吗?或者你不能救我,也请你设法救他,我说的是那位李哥哥,一个非常好的好人。年哥哥,我会一生感激你的。大约咱们真是曾在梦中相逢,所以我一见你,就信托你。”

年羹尧心神动荡,猛然想道:“我现在羽毛未丰,好容易才弄到兵权,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坏了大事。”冯琳滔滔说个不停,年羹尧急道,“咱们以后还有许多机会,你先听我说。”冯琳仰面望他,年羹尧道:“你不会对皇上说出我曾收藏你吧?”冯琳道:“绝对不会!”年羹尧心中一宽,道:“皇上说话,无人敢抗。你入宫后,他对你一定宠爱万分,那时你就比皇后还有权力,咱们一里一外,互相照应,嗯,你是聪明人,我不说啦!”

年羹尧冒险进来,真意在此。冯琳听了,如受雷殛,顿时身躯麻木,脑子空洞洞的,什么也说不出来,她绝未料到年羹尧用心如此卑劣。

更鼓声声,年羹尧道:“你回房中去吧,不要露出这里的复壁暗门。咱们心心相印,彼此扶持,大家都有好处。妹子,你是聪明人,我不多说了。”其实正是他不放心,又多说了一遍。冯琳听到“心心相印”之语,突觉一阵恶心。年羹尧摔脱了她的手,道:“我也该走啦!”

静夜中忽闻得脚步之声,哈布陀拍门道:“琳贵人,开门接驾,皇上来看你啦!”原来雍正准备明日启程回京,心痒难熬,临睡前来看她一次。

年羹尧这一惊非同小可,手按墙上机括,便待开启地道暗门,冯琳忽然一手将他抓着,沉声说道:“不准走!”外面雍正大声叫道:“琳儿,你睡了吗?”

年羹尧冷汗迸流,生怕碰撞声响,不敢用力摔脱冯琳的手,只好低声央告:“好妹子,别开玩笑,快些放手!”雍正在外面等了许久,不见开门,叫道:“你在里面做什么?”又自言自语道:“咦,没人答应!”“喂,你再不开门,我可要打门进去啦!”

冯琳握紧年羹尧的手腕,在他耳边说道:“你带我出去,将李治救出,然后我放你走。”年羹尧又惊又怒,冯琳又道:“你不答应,我马上大声叫嚷!”门外“砰”的一声,雍正一拳击在门上。

年羹尧背脊一撞,开了墙壁暗门,将冯琳拖进地道,气呼呼地道:“你想害死我吗?”冯琳道:“我只有一句话,你不答应去救李治我就叫嚷!”年羹尧道:“我也不知道他关在何处。”冯琳道:“好,我要叫啦!”门外又是“砰”的一声!

年羹尧跑了两步,恶念顿生,心道:“不如把她杀了!”冯琳突叫了一声,雍正在外面道:“啊,我还当你不在里面呢,快开门!”

年羹尧急道:“好,我答应你,快别乱嚷!”心想:“她武功不弱,杀她不成,那可更糟。而且在地道中就算能将她杀了,也难逃掉关系。一被发现,能进地道的疑犯,除了我就没有第二个人了,那时非但大将军做不成,说不定还有灭门之祸。”

雍正在外面等了一阵,里面又无声息,哈布陀垂手旁立,眼睛偷看着他,雍正甚觉不好意思,心道:“这丫头也太骄纵啦。她理也不理,我这皇帝的面子搁到哪里?”叫了两声,里面仍是无人答应。雍正一气,暗运排山掌力,啪的一掌,将房门打塌!

年羹尧在地道中听得外面轰然巨响,魂不附体,拉着冯琳急跑。冯琳道:“把李治放了出来,我马上就走,走不脱我也决不供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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